A. 月耀日 ——火勺
孔雀男孩最開始是一條小小的蠕動的蟲,也看不清型態。是貓咪先發現的。那時候我家住在新幹線附近。樓上的女人經營著只有一個人的愛情旅館。晚上總是有光從窗投射進來。粉色的, 黃色的, 紫色的, 分不清楚是新幹線駛過的光線還是樓上的霓虹彩燈。
我半夢著醒過來。真的是好睏, 我繼續想,今天是星期幾來著?樓上女人的叫聲像海浪一樣。一直到女人的高潮來臨,孔雀羽毛停止生長,房間裡就只剩下貓咪的叫聲。羽毛上的紋路變成眼睛,一圈一圈被金色的線條圍繞起來。那是一片深綠色的宇宙,眼睛像是星辰,有些閉上,有些睜開,有些慢慢眨著,微微閃爍著紫色的光芒。我想這樣漂亮的羽毛會不會永遠無窮無盡的打開下去,在緩緩流淌的慢鏡頭裡,打開,打開,打開,打開,打開,打開,打開,直到看到男孩的眼睛。
孔雀羽毛裡面有一個男孩子。 他的眼睛望著我。奇妙的感覺。似乎那雙眼睛早早等待這個時刻,等待注視我的時刻。是我,不是其他人。那雙眼睛為我而生,為此刻而生。之所以有這樣的感覺,是因為我可以感受那雙眼睛,敏感而神經質。而對於他來講,亦是同樣。男孩曉得我此刻的感受,他曉得我在感受他,在感受我自己。從那雙雪白的眼睛裡我看到月升日落,萬物生長,托斯卡納的艷陽,變成翻騰的烏雲,之後凝固在唇邊,一個從大廈頂端往下跳的女人,她海藻般的頭髮在降落的瞬間生長編織成網,被從乳房流淌出的汁液染成綠色,之後是沙灘,鐵軌,下弦月,可樂,孤島,迷幻藥,果醬和奶酪派..... 這些圖像從男孩的眼睛裡飄出來, 變成噪音,在空氣裡轉了一圈之後鑽進我的鼻孔和耳朵。我感到器官從身體的毛孔裡緩慢的爬出來,而他的氣息又吸入了自己的體內。
“你可以感受到我, 對嗎?”
“你可以感受得到, 不是嘛?”
“可以的。”
“嗯。”
“你...來這裡做什麼?”
“做你的朋友。”
“這樣啊。”
“嗯。”
“嗯...”
“喂,你知道今天是星期幾嘛?“
我連忙朝著貼在牆上的紅色日曆飛快地望過去, ”好像是...月耀日。“
“月耀日啊。 ”
“對。”
“那, 要不要一起去博物馆里曬月光?”
這是我們在對視中進行得對話。也不完全是’對話’。因為并沒有聲音。每每有問題出現在腦袋裡面,答案也同時出現了,而因此問題也就不再是問題。我們的交流是通過某種奇異的電流傳遞的,依舊被癢癢得噪音包裹著。那是一條極其通暢又緩慢的線。又像是沒有交通堵塞的盤山公路。我們在被綠色植物環繞的山路上暢通無阻地前行,在某個轉角處感到眩暈,之後飛起來。 潮濕的空氣從廚房飄來。窗外朦胧一片。霓虹燈影有節奏地打在男孩光滑的皮膚上。他的身體周圍落滿了長著眼睛的羽毛。貓咪已經睡去。他把一隻爪子搭在男孩的小腿。我的視線停滞在他小小的銀色的乳房。我想一會兒月光里會下雨,巨浪滔天。
☽. 鑽石 — — microbiata
火勺醒來的時候他們正躺在一張以光速向前行使的床上。諾大的空間裡充滿了油畫和雕塑。還有模糊地人群和遠處透明的金字塔。火勺恍惚了好一會兒。他隱隱聽到什麼,是太陽殞落的聲音。孔雀男孩躺在他的身旁,他半透明的肚臍邊升起裊裊白雲。他望著他,眼睛像陰道般濕潤。人群在飛速變換的圖像裡抽象成噪點。而他們存在的空間卻是極其緩慢的。 上升,上升,起伏,起伏,身體散發出夏天潮濕的水氣。火勺也不曉得到底發生了什麼。他不曉得此刻自己在哪裡,為什麼會在這裡。只記得在孔雀男孩問他要不要一起去博物館裡曬月光的時候心裏像是被什麼擊中了,變成了紫色。
孔雀男孩的羽毛生長成傘。把他們包裹起來,羽毛上的眼睛閃爍著變幻莫測的光。陸地翻滚成海,海浪拍打著大理石台階。雕塑們慢慢有了呼吸。天使展示著自己優雅潔白的身體,輕輕唱起了歌。波塞冬在海底向勝利女神示愛。他說我愛你那雙沒有頭顱的翅膀。火勺感到渾然天成的愛慾伴隨著海浪襲來,他忍不住親吻孔雀男孩潔白的額頭,接著是他細細彎彎的眉毛,他塵埃星球般的眼睛,他的臉頰,他的耳朵,他的嘴唇。孔雀男孩的胳膊環繞著火勺,他閉上眼睛,他們的舌頭纏綿在一起,甜甜地,細細軟軟。這樣的親吻令火勺回到初戀。那個被害羞填滿,青春夢境滿溢而出,果凍式的抽象時代。火勺記得,曾經有人對他說過,你是好浪漫的小孩耶,在那個有紫色招牌的芭蕉商店裡。而就在他們親吻的瞬間,海平面上微微泛起了一道毛茸茸的白光。是月亮升起來了。
孔雀男孩輕輕咬了咬火勺柔軟的耳垂,然后用舌头舔舔火勺的眉毛,他的锁骨,火勺脖颈上兩顆眼淚形狀的痣,还有他胸前巧克力一般的乳头。孔雀男孩小鸟般的亲吻像羽毛一样落在火勺的身体上,在轻触皮肤的瞬间变成泡沫,上升,上升,起伏,起伏。火勺感到腸胃裡面的microbiota們都紛紛被喚醒,它們閃爍著鳥娜多姿的愛慾,變成透明的葉狀海龍,跟隨氣泡跳躍著上浮,飛出海面,穿過夜晚的雲層,漂浮到月亮上面去了。隨之他的腦袋裡面產生了一股股濃烈的幸福感,隨著海浪拍打在飛行著的床上,奼紫嫣紅。孔雀男孩的舌頭那麼柔軟,在火勺的肚臍裡轉圈圈,想要通過那個粉色的通道進入他的身體宇宙。火勺下體害羞的陰莖也被喚醒著,如今堅挺得搖搖欲墜。而他的睪丸在逐漸變小,溶化成兩片濕潤的花瓣,不斷有透明黏稠的液體向外流淌著,就像那濃墨重彩的幸福感一樣。’你~好~漂 (piào)~亮 (liàng)~’, 孔雀男孩望着火勺,嘴角微微上扬着,火勺的腦袋裡此刻出現這樣的形狀。孔雀男孩的聲音駕駛著隱形電流飛到他的身體裡面,通過腸胃和血管溶化在皮膚裡,就在他親吻火勺每根絨毛以及皮膚顆粒的時刻。
火勺終於無法再繼續壓抑汩汩愛慾。孔雀男孩在他的身體上面,火勺的雙手溫柔又粗魯地抓住孔雀男孩的腰際,他的呼吸變得急促而和煦。就在火勺进入男孩身体的瞬間,孔雀男孩周围出现了雪白的光晕。他的头发开始像水草一样生长,在一波又一波海浪的声音里。他的胸部變得越發飽滿圓潤,下體有節奏地收縮著。 他的容顏变成了倾城少女,是楼上女人的面容。火勺感到惊讶极了。但是这样的变化令让他的身体越发兴奋。他把男孩含苞待放的乳頭含在嘴裡, 貪婪地吮吸著,汁液繁華而茂盛,流淌進入火勺的身體,一絲不掛。孔雀男孩爬到火勺身後,用舌尖舔著火勺的尾骨,之後一點點從尾骨滑下來到那個神秘的洞穴。火勺隨後感到有一股奇異的暖流像春天的微風一般盤旋進入他的身體,温柔地穿透他的每一粒细胞。這是他從沒有經歷過的感覺,那么美妙,像是在同自己做爱。火勺聞到男孩高熱散發的一種氣息。吸著它,如同吞飲著自己身體的愛慾。
他們就這樣以彼此為座騎,呻吟著,漂浮著,發光搖擺著,上升,上升,起伏,起伏,沈醉在月亮和大海发散着奇异光芒的陰道裡。在那張急速飛行的床上,他們赤裸的擁抱著的身體爬滿寄生的章魚。孔雀男孩溫柔地抱著火勺,他們的身體彼此依附著生長,有了呼吸,在月亮的陰影裡散發著芳香,凝結起來。孔雀男孩湊近火勺的耳朵,章魚從他的嘴巴緩慢地鑽進了火勺的耳朵裡。他們身體裡的火山就在此時頃刻爆發,從另一個世界蔓延出來。火勺看到自己黑漆漆的心裏盡頭那片好大好亮的星空,一片無人見過,無人傳閱的星空。孔雀男孩也在那裡。他把星星們排列成天蠍座和雙魚座,然後再把它們掃向月亮。之後浩瀚星雲殞落,戰爭在海對岸爆發。那個瞬間一整個宇宙在海浪和月光裡流光溢彩,性感衝進鑽石。
O. 開屏 — Ophelia
就是那裏了,在一個不太起眼的通道裡飛床緩緩降落。孔雀男孩坐起來, 親親火勺的眼睛。他望著他把大海裝進羽毛,脫髮濕漉漉的。 孔雀男孩從羽毛裡拿出番木瓜。他把番木瓜分為兩半,遞給火勺。火勺接過木瓜,慢慢坐起來。他的身體仍在顫抖著,尤其在感到愛與被愛的時候。火勺抬起頭,發現面前是一幅油畫。孔雀男孩歪著腦袋,出神地望著。畫裡面的少女,在綠蔭簇擁的溪水裡凝視著風和日麗的遠方。她水藻般的頭髮在銀色的月光裡閃閃發亮,鮮花和裙擺在流動的溪水裡蕩漾開來,像是一直開屏的孔雀。火勺望著面前畫中的少女,又望望坐在自己身旁的孔雀男孩,此時腦袋裡面出現他的聲音:
‘吶,你看,就是這裡啦。’
‘什麼?’
‘死亡的背面。’
‘什麼?’
‘月光。’
‘嗯。’
’寶藏。’
‘嗯。’
‘此刻。’
‘嗯。’
‘月光和寶藏。’
在那個時刻,火勺聽到從芭蕉商店里傳來 ‘愛’, ’美麗’ 與 ‘現在’ 的聲音,自由與傳奇並存。
“她的衣服四散展开,
使她暂时像人鱼一样漂浮在水上,
她嘴里还断断续续地唱着古老的歌谣,
好像一点不感觉到处境险恶,
又好像她本来就是生长在水中一般。”
—— 哈姆雷特 , 威廉 莎士比亞
Published in 惬意忙 Monday OFF issue 1: #Mí Mèi by Milia BI Xin🐝✨ and YE Fu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