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哩總是覺得村上龍在寫自己。
就像之前在閱讀村上其他作品的时候一样。咖哩在那些鏡頭式的濃墨重彩的文字裡面清晰的看到自己。生動的,流淌著冰冷的血液。于是她確信自己与作者之間存在著某種聯繫。這聯繫不可以用語言描述。也無法依靠圖像證明。反正,就是一種,宇宙間的,奇妙的聯繫。如果硬要用具体的语言文字进行描述的話,應該是被充滿愛欲的原子聯繫著,她想。
被充滿愛欲的原子聯繫著,盡管無法做進一層的修飾,但卻是可以從文字裡面找到證據。
比如《寄物匱嬰兒》的開場白:“女人手按在嬰兒的腹部,將下面的生殖器含在嘴里,感覺比平時的美國薄荷煙要細小,而且有一股魚腥味。她想看一下孩子會不會哭出聲來,但嬰兒毫無知覺,於是揭下貼在嬰兒臉上的塑料薄膜。她在紙箱底鋪上雙層毛巾,放入嬰兒,纏上膠紙帶,再用繩子紮緊,用粗筆在正面和側面寫上假的地址和姓名。她畫完妝,穿上圓點花紋的連衣裙,右手撫摸著脹痛的乳房,並不在意滴在地毯上的乳汁,穿上拖鞋抱起嬰兒的紙箱走出房門。坐上出租車時,女人想起快要編織完的台布,心想織好後要把天竺葵的花盆放在上面。此時正值酷暑,站在陽光下會感到頭暈。出租車的收音機說在這百年未遇的酷暑中已有六個老人和病人死亡。到達車站後,女人將紙箱塞入最裡面的寄物匱,將鑰匙裹在衛生巾里,丟進廁所的馬桶。她走出充斥著暑熱和塵埃的車站,步入商場,坐在休息處吸著香煙,等到身上的汗水干透,買了連褲襪、漂白粉和指甲油。她感到異常口渴,便喝了橙汁,在洗手間用剛剛買來的指甲油仔細的修飾起指甲來。” 這是咖哩最喜歡的一段。閱讀的時候她思索著也許可以把這個故事修改成電影劇本。她想像著女人的樣子。應該是美麗的消瘦蒼白的女人。單眼皮和綠色墨鏡。女人穿了紅色的雪紡連衣裙。腫脹的乳房在V字衣領後面若隱若現。女人睡眼惺忪的站在日光之下,懷抱著嬰兒的箱子出現在咖哩的視覺空間里。她甚至可以看到垂掛在女人脖頸細小的汗珠。以一種誘人的姿態排列著。隨著女人的呼吸起伏顫動。於是咖哩似乎可以理解女人的所為。天氣太熱了。不是麼。
比如阿莲莫莲为她的宠物鳄鱼所建的城堡叫做“冥王星” 。“鳄鱼”与“冥王星”对咖哩的刺激是直接的。而后在读Hobbes的Leviathan的时候她便总会想到住在“冥王星”里的,那只阿莲莫莲的鳄鱼。咖哩想如果自己也可以有一只鳄鱼宠物的话,她一定為给他取名叫做利維坦。
比如《69》裡面寫到的爵士歌手以及生活与戰爭的論斷。村上在後記里這樣寫著:“不快樂的生活是腫罪孽。有權力的人是很強勢的,只是拳打腳踢一場,最後吃虧的還是我們。 唯一的報復手段,就是活得比他們快樂。快樂需要能量。那就是鬥爭。那場讓所有無聊的傢伙都能聽到我的笑聲的鬥爭,我想大概會堅持到我生命的終止。” 咖哩記得讀完《69》的時候自己正坐在公車上。她把大段大段的文字連同讀後感輸入手機然後作為短信發送。在她以人類的型態短暫出現的時間裡。她不記得自己發給誰了。但那一刻激動得顫抖起來的心情是記得的。那是冬天的下午。陽光乾燥溫暖。她聽著街邊紅薯小販的叫賣聲,流了三滴眼淚,眼前的世界發白得失真。
比如村上對於雙魚座的偏愛又比如村上所有作品裡面出現濄得,美麗純真的女人。咖哩覺得這是必要的。女人應該是美麗的,純真的。這個世界需要美麗純真的女人。咖哩愛美麗純真的女人。她曉得村上也一定是如此。
咖哩在google里搜索过村上龍的照片。是年輕時長頭髮的模樣。表情嚴肅,眉眼冷峻。咖哩想他應該是個認真冷漠的男人。看到後面村上中年的樣子,那不變的頑固冷漠的表情依舊令她心馳神往。冷漠的男人對咖哩而言,總是被某種高傲的神秘感所縈繞。像貓一樣。而後神秘感便會變成好奇心。好奇心是促使咖哩對某個男人產生興趣的唯一driving force。咖哩喜歡貓。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她喜歡她自己。所以她也喜歡像貓一樣的男人比如村上龍(也許偶爾與鳥或是鯨魚談談戀愛也不錯)。咖哩想像村上擁有的幸福家庭。但是他有了小孩以後就不會再和妻做愛了。咖哩認定村上擁有無數情人。她們應該都是美麗的,盡管美麗的方式各相徑庭。偶爾在失意醉酒的時候也會和腹部擁有贅肉,濃妝艷抹,腋下散發著體臭的中年婦女口交。女人一邊幫他口交一邊哭。女人說自己的男人在外邊有了情人。是一個18歲的便利店員。她一邊哭一邊咒罵著。女人說你們男人都是廢物,都是狗。是閒垃圾的狗。那是令村上厭惡至極的女人的類型。完事以後他應該就抱著馬桶吐了。而女人的卑賤並不是來源于她的蒼老,臃腫,贅肉,腋臭,以及臉上為了遮蓋皺紋所塗抹的一層又一層的廉價粉底。女人的卑賤來源于她對於男人的,無法逃脫的依賴和妥協。她厭惡他們,卻又無法令自己獨立于他們而存在。就如同女人此刻所作的事情。村上认为(至少咖哩想象中的村上这样认为),高贵的女人是不会为自己不爱的男人口交的。哦,這一切簡直是惡夢。因此這样的噩梦只會發生在偶爾,失意,和醉酒的時刻。僅僅是一次而已。寫作需要,泄恨,神智不清,毒品,或是其他的什麼原因。是的,她全部曉得,她了解極了。她想,倘若自己是男人的話。
所以她覺得網球公子簡直就是自己。他對於愛是貪婪的。他無法理解情人離去的苦衷。他的成功与失敗全部來源于女人。但這同時令咖哩厭惡極了。男人不應該是這樣的。男人不應該為女人哭泣与妥協。男人不應該在電話亭前因為冗長的盲音而黯自神傷。咖哩討厭網球公子的膽小,討厭他“害怕射精” 因為“射精後自己會悲傷到怎樣的程度呢?” ,討厭他認為自己愛著愛子同時又無法放棄妻兒,討厭他用溫柔感人的論斷”強迫“自己“想要共度一生”的可柰子墮胎並在手術之前假惺惺的對她說“我愛你”...還討厭他依靠女人來證明自己的masculinity。但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對於愛的貪婪令美麗純真的女人們傷心極了。怎麼能讓美麗純真的女人們傷心呢?男人是不應該讓女人傷心的。特別是美麗的純真的女人。這麼說來網球公子真是個令人討厭的傢伙。可是咖哩卻覺得這個娘炮機車的網球公子像極了自己。他的貪婪他的敏感他的優柔寡斷他對於美麗之物的迷戀還有他的 “刷牙去,見到誰都不打招呼。” 所以咖哩在心裡黯自慶幸著。
“如果真的變成男人的話,一定會很失敗。”
她對自己說。
這時候門鈴響了。
“喵~” 咖喱從書櫃上跳下來,搖搖擺擺的走向那扇半開著的門。女孩走進來,咖喱抬頭看了看牆上的時鐘,晚餐時間到了。